我常常教人要「常望天」，主要是學習天的胸懷。
而望天的時候，便會望見遠方的白雲，一剎那之間，很可能跌入「往事祇能回味」，往事，往事，就是遠方的白雲。
那應該是很久很久的往事了──
天落著雨，雨滴在窗外。窗上有水滴蜿蜒。
一家寧靜的咖啡廳，祇有手提琴優美的旋律。
我說：「將來，我們分離，你看那窗上的水滴，那就是我的淚水。」
他說：「也是我的淚水。」
我說：「我們的淚水交錯流下。」
「是的，交錯流下。」
那夜，我哭了，而他也黯然流淚。
我們互相誓盟，當下雨天的時候，若在這家咖啡廳的附近，我們要趕到這家咖啡廳，叫一杯咖啡，看窗外的雨絲絲，看窗上蜿蜒的淚水。
「分離」，很可怕的字眼，那甚篤彌好的感情，虞教人眼眶紅紅。
現今，我祇有立在煙水茫茫的湖濱，在宇宙之間祇剩下一點孤影，望看那遠方的白雲。
湖上，有一隻孤獨的鳥在飛行。
湖上，波光粼粼。
寂寂的天地，青青的山脈。
何處覓倩影？
有的時候，空自佇立，跌入往事的網中，在千萬里之外的我，思念也會如湖水悠悠，悠悠流向天涯，綿綿無盡……。
真想問──
你還去那冢咖啡廳喝咖啡嗎？去看窗外的雨嗎？
你還喜歡手提琴悠美的旋律嗎？
你還注視窗上蜿蜒的淚水嗎？
想到這些，那淚水怎能不簌簌而下……。
每當我想起往事昔日，窗上的雨水，便想起當時的誓盟，我的心便回到那落雨的咖啡廳了。
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回去，我盼望在下雨天的日子，再回到車站前的咖啡廳，我會叫一杯咖啡，去坐在往日的窗口，去數窗上雨水的蜿蜒，然後，然後，我會流淚。假如你明白，應知我此時的心情。
天涯歸來，面對昔日的情懷，又有誰能明白人世間此情之依依，我的思念，轉化為煙水，轉化為佛心。
你當然不會認得我了，因為我已是「天地一比丘」，圓了頂的，髮鬢有白絲，臉上有縐紋，身上披著「福田衣」，我雖翩然歸來，但我明白，這一切已轉化為空境了。
世人會奇怪啊！
一個白鬢的老僧竟然在咖啡座。
一個白鬢的老僧來聽手提琴的琴音？
老僧望看窗外的雨流淚？
其實，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若僧不過是在實踐年輕時的諾言，那誓盟，總要實行一次，總要回去實現一次……。
不管在天涯，在海角，在山邊，在水湄，就讓我守著一份值得珍惜的思念，由有情化為無情，由無情化為有情，就像這悠悠的天地，一片雲，遙遙的在遠方。
「天地一比丘」覺得「無情」也可化為「有情」，一個比丘，要對自己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能徹底的負責，尊重每一個誓盟。
誰叫自己有年輕的時候！
我願自己能夠度化一切「有情」的眾生，當然包含了「你」，因為你曾經與我最親近，我有明快的抉擇，我們要種植善根，修持密法，而達於真正的涅槃自性。
看到了「遠方的白雲」，跌入「往事祇能同味」，我永遠記住那誓盟，望窗上淚水的誓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