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吾師清真道長，傳授我神課，曾有一本手抄《金口訣》留下，內有占卜「開墳見景」的口訣，現特恭錄如下：
其一
開墳之法將加時 辨其視現本基支 戊癸合將土塞墓 乙庚配位白氣存
丁壬合時蛇井鼠 甲乙根扶穿骨屍 丙辛蛇侵屍地移 五形相剋看地屍
申酉端詳毳雉尾 卯寅根長若龍鬚 巳午熱氣要迴避 亥子蛇鼠好遷居
上剋下兮頭朝地 下剋上兮頭身離 五形相剋來驗斷 便是孫臏真秘笈
其二
開墳見景兩樣殊 望墓加時加方位 只看貴神臨旺處 辨其地理別禍殃
貴神若見火光明 田鼠穿土出旁相 青龍水土生檜松 墳內樹根繞四旁
螣蛇見木必蛇聚 上多孔竅成天窗 朱雀立木臨主位 斷知氣出穴蟲藏
勾陳白蝟須逢土 火上占得閉穴堂 六命本位生根蒂 皆須殘毀在山岡
太陰受剋金蠶對 土色必然金色揚 天后逢金內有水 見木草生穿冥房
玄武見蛇逢已火 水敗賊劫離池塘 太常白虎氣旺盛 土火同在必見光
白虎火上屍合倒 土上吞天死加傷 似此推詳墳墓事 百發無差法最良
其三
占卜開墳最通玄 月將加時端上顯 辨其神將量吉凶 貴賤一道在氣閒
天乙旺相合龍建 三公入主事不煩 螣蛇開墓必見蟲 禍害敗家婦人言
朱雀生光若蛛網 官司連連子更頑 六合墳墓樹根橫 見水淺淺富百場
勾陳貧賤傷殘患 主位高官將相篇 天后墓所須有水 當家興旺子孫賢
太陰金箔貼土地 或為衣錦富貴千 玄武蛇鼠人偷盜 墳申出水永無官
太常蕃芽螻滿墓 土上神競婦位高 白虎土上有毫孔 定出官郎位上台
天空墓塌鬼神哭 土抹神吞屍難全 此是占卜金口訣 莫輕戲看此仙言
筆老跑遍全省的山頭，替人點地或占驗墳墓吉凶，不勝其數，我點好地後，先擇定「啟攢」之日子，再看「進金」和「圓盆」的日子。
所謂「啟攢」就是開墳，在開墳前我用占卜的方法便知道土中的骨骼或棺中的景像是怎麼樣，這種推斷相當有趣，而且很快便有答案，由這答案更可知墳墓的吉凶了。
有一回，我在土城，面對大漢溪的山頭，替人占驗。
我占的是「螣蛇見木」。
我說：「開棺必有蛇。」
「不見得吧！我認為開棺必見蔭屍（屍首完整不腐不化）。」一位老頭子拿著羅經說。
「先生高見？」
「此山頭帶煞臨官，陰陽相重，地質甚密合，我有入地眼的神術。此穴非但沒有蛇，而且要蔭屍呢！」老頭說。
請我來的那位范先生排行第二，他拖我到一旁說：「對不起，那位老地理師是我大哥請來的，我大哥很相信他，我不曉得他會請了他來，如今意見不同，怎辦？」
「如今祇有開棺證明，其他別無他法。」我說。
我們當場查曆書，巧的是，日子是啟攢的日子，而且在三合和三元全是黃道吉日。
我對老仙師抱拳：「仙師指教極是，後輩學淺，但望栽培。」
老仙師不答腔，嘴角冷笑。
范家老大見我年紀輕輕，早就有藐視的味道，又見老仙師意見和我不同，一聽可以開墳，早已躍躍欲試。
「開墳吧！」范家老大自信的說：
「連蛇洞都沒有，怎會有蛇，年輕人偶然學一點皮毛也幫人看地，信口雌黃，真是要不得。」
當然，范先生指的是我，我聽見了。
但看在范家老二的臉上，我不好與他爭辯，我一向以「忍」當成一生修持的目標，我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雖然我的名氣甚大，可惜年紀太輕，在一些先輩的面前，我不敢爭辯，也不敢「自讚」，只是請前輩抬抬貴手而已。
「一定蔭屍。」老仙師說。
「怎會逃出仙師的仙眼。」范老大附合當應聲蟲。
「盧先生，會有蛇嗎？」范家老二細聲問我。
「但願有。」我說。
「假如連毛蟲都沒有。」
「那我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老仙師怎會說一定蔭屍？」我問。
「據說這裡的風水泰半是老仙師看的，前幾天他替人開墳，就在此墳後面一點，開墳卻見屍首不腐不化，連衣服也完整無缺。大概是這個緣故，所以此墳離蔭屍之墳不遠，他想可能也屍首完整不化吧！而且他在此山開墳，很少看見蛇，所以縱然沒有蔭屍，你說的也不一定準，如此一來，他是贏定了。」
「原來如此。」
倆位僱工開始動手，塵土飛揚，很快的挖到棺木，他倆也竊竊私語。
「棺木腐得厲害，我看不會蔭屍。」
「但也不可能有蛇。」
「我較相信老仙師。」
「當然。年輕人經驗和閱歷都不夠。
棺木被翻開了。
「啊！」
大家一湧而上，范家的一個後人持一把黑傘，趕緊的遮住直射的太陽光。
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裡面的景象，一目瞭然。屍首並沒有「蔭屍」，連頭骨都變黑了，肢體剩下白森森的骨塊，散亂在一旁，老仙師的推斷，全被推翻，他錯了。
我內心大定。
「棺內有蛇嗎？」范家老二急急的問。
「沒有。」兩位僱工異口同聲。
老仙師一聽沒有，面有得意之色。
「啊！」那其中的一位僱工大叫：「那是一條灰色的小蛇，看，正蠕蠕而動，牠的顏色和土的顏色差不多，剛才不動沒有發覺，現在動了，正在吐著紅信。」
「是百步蛇。」
「不是，是龜殼花。」
「我看都不是，頭圓尾細，是草尾蛇。沒有毒的，不要怕。」
也許是突然間的亮光驚醒了牠，也許是人聲的噪雜把牠的美夢驚走，牠來不及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開始擺動S形的身軀，一直在棺木的空間遊動，牠遊動了一陣子，才找著了棺木一角的一個小洞，牠鑽了進去，全身沒入土中，就這樣不見了。
那小洞，恐就是牠的出入洞口了。
「對不起。」
我內心有著歉意。
然而對我的老師所傳下的《金口訣》，無形中產生萬分的欽佩，如此之準確，真是萬無一失。
老仙師和范家老大匆匆的下山。
留下倆位僱工撿骨裝罐。
後來，我對這件事早已淡忘了，直到有一天，我聽到范家老二捎來的信息。
老仙師下山後非常的不服氣，氣得病了兩星期，病得剩下皮包骨。口中喃喃的唸：「盧勝彥，這小王八蛋，真是氣死我了。祇是一條蛇而已，又不是很多一窩，而且又是小小的一條，又不是大蛇，什麼『螣蛇見木』，大家都眼花了，哪裡有什麼蛇，真是氣死我了。」
我一笑置之。
然而，我想了想。
「小蛇真的不是蛇嗎？」
「一條也不是蛇嗎？那麼要幾條才叫蛇？」
「真是妙問。問的人莫名其妙，能答的人更莫名其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