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走入「靈骨塔」中,看見那一個個裝骨灰盒子,盒子外有一張張的照片,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嬰兒、小孩。心中總是翻滾著一首以前讀過的詩:
四體忽分散,一身何所從,
豈惟姿態失,兼亦姓名空;
長短看秋草,穠纖問晚風,
請君高著眼,此事細推窮。
又:
娑婆好似戲一場,
富貴榮華日夜忙;。
忽地一聲鑼鼓歇,
不知何處是家鄉?
靈骨塔裡,有一種淡淡空虛的愁思,忽然的湧上心頭,令人有一種悲愴的感傷。尤其看那貴婦的照片,濃妝豔抹,雍容華貴;另有少女的面容,眉清目秀,怎的突化骨灰,長伴空寂,這豈不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其實人貴為萬物之靈,到此地歩,豈不是茫茫昧昧一無覺知了嗎?
人生必有苦樂、憂喜、興衰、成敗、毀譽、榮枯、安危、得失,種種不同的感受,但,最後的感受一定是「空」字,就算事事如意,飽受福貴之人,到了人生的終點,仍然是一個空字。更不論事事違心,備嚐辛苦之人,到時的感受更深。
誰敢說人生不是一春秋大夢呢!勞勞碌碌,奔波名利又是為了什麼?這種觀察各人是不同的,而且隨智力的領悟不一,世間的價值也自有別了。有的人以為,活著是為了拔除人生飢寒之憂,風雨之患,盜賊之侵害,人群之紛亂,這種說法是絲毫沒有錯的,因為做一個人,需要替人生社會謀福利,在有生之年,救濟人世之苦,使之趨向安和樂利。
另外,我深深領悟到,「富貴百年難守,輪迴六道易循環;勸君早覓修行路,一失人身萬劫難」。這是我勸世人「看破生死」的妙法門,生死本來就是尋常事,我們不貪生怕死,生隨他生去 ,死隨他死去,不必怖畏,也不求長生,我強調:「真能不死者,是發揮了生之大能,追求到真理智慧的道理,獲得精神之永生。」
隨他生去,隨他死去,是獲得智慧的生死,而不是形同犬豬之痴頑的醉生夢死。
在「靈骨塔」裡,逐一的看著人類的遺容,數著「恆河沙」的名字,我突然看到一個年輕人的姓名,驀地吃了一驚,原來那骨灰盒上 ,端端正正寫了三個字「盧勝彥」。這是同名同姓的年輕人,他為何死了呢?年紀尚輕何以就一走了之!我仍然想,假如那位年輕人是真正的自己,豈不是恍如夢中相會。我想到,盧勝彥早晚也會有這麼一天,這日子很快就會到來,被用火燒了灰,裝成一個盒子,被送上「靈骨塔」,如此「靈骨塔」裡就有二個盧勝彥。假如細心的人來了,他們也許會發現,否則,這一切就埋沒在暮色蒼茫之中了。
鐘聲,仍然是會驚走一些昏鴉;
鼓聲,咚咚的算著逝去的日子。
靈骨塔矗立在雲宵,
斑剝褪色。
但,「傳奇與異聞」卻永遠新鮮,
在人們的口中流傳,
流傳。
在這本書中,有著歡笑,也有著哭泣,天上人間打成一片。本來就是嘛!人與蜉蝣又有什處分別呢?浩浩時光若長江,冥冥空間盡蒼茫,人生的一點一滴,一飲一啄,誰說是沒有因由的,誰說是沒有因由?可笑呵!世人泰半認識不清 ,他們以「人」與「自己」為中心,否定了天上,也否定了地下,更否定了靈魂 ,認為「傳奇」與「異聞」根本就不存在。不過請讀者回過頭看看你自己吧!你的誕生也是一個傳奇 ,你的死亡也是一個異聞。
要找尋傳奇與異聞。
到「靈骨塔」去吧!
中華民國六十八年三月於苦心齋
本文摘錄自盧勝彥文集第36冊《傳奇與異聞》 |